原創修真題材BL文集《山青花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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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王小六過去並不叫小六,這名字還是因為他實在討厭被人叫狗蛋,七歲那年和家人大鬧一場後才改的名──甚至連小六也不是什麼名,不過就是上頭還有五個姊姊,順勢就叫小六罷。至今村內一些叔伯嬸子,還會不小心就對著他叫狗蛋娃子,氣得他大吼大鬧。
沒辦法,窮人家的孩子,總是賤名才好養活。王小六更是家裡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子,更是小心萬不能出點差錯。
雖然王家村靠在野林山腳下,整村沒多少殷實人家,只能靠山靠田好歹溫飽,可王小六是家裡所有人的心尖尖,倒也還是過得舒心順暢,在村中一幫孩子裡混得有聲有色。
既然物質上沒有太缺衣少食,對王小六來說,這名字問題可就成當下最重要的大事。
雖然他今年不過十歲,但再沒幾年也是個半大孩子了,他既然能擺脫狗蛋那傻名,想來再換個比小六更好的也不是難事。
對王小六而言,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乃是重中之重。放眼全村,誰人的名字不是阿花二牛地有什麼取什麼,能說有個名字的,也不過就是村長爺爺,還有那個替大家治個頭痛腦熱的大腳郎中。
還有……好幾年前被白鬍子帶走的小哥哥。
誰都以為他還小,搞不清事。可王小六心裡清楚得很,隔壁小哥哥本來也是隨排行叫王三,但幾年前一個白鬍子路過討碗水,離開時卻把小哥哥也一起領走了。
大人都只跟他說小哥哥是去享福,可誰也沒想到,王小六在那之後,曾經又在不經意間見過這個小哥哥。那時他穿著和白鬍子同樣的袍子,和一群人往山裡走去,速度跟飛鳥似的,身邊的人都喊他「青嵐」。
哪個青、哪個嵐,王小六也不明白。但他知道,小哥哥有了名字。
從王三,變成了青嵐。
明著打探、暗裡偷聽,王小六費了好大一段時間,才總算有點明白,小哥哥這是去「修仙」了。村長爺爺的話很難懂,但總之就是,小哥哥被白鬍子看上,好好努力學習,以後就會變成一個很厲害的人,可以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什麼,年方十歲的王小六才不管,他只是想要有個能在村裡孩子面前把頭抬得高高的名字。
悄悄自草叢堆後慢慢往前摸去,他已經連續三天來這山裡蹲守,總算看見了一個不是王家村的人正往後山走去,那個大哥哥穿得和白鬍子的袍子不一樣,暗沉沉的黑色讓王小六心中有些發怵,可強烈的想望還是讓他放開膽子不快不慢地跟在對方後頭,一路往山裡摸進去。
山中小路蜿蜒,草叢比起半大的孩子還高,匍匐在草叢的王小六一個閃神,眼前的人就失去了蹤影。
「人呢?」嚇得從草堆中站直身,王小六驚慌地東張西望,卻發現不只是一直尾隨的人沒了,眼前的景色也和平日常偷溜著玩的王家村後山全然不同──
「──人在你後頭呢,小娃娃。」一陣聲音從王小六身後傳來,嚇得他大叫一聲,回頭時重心不穩地摔倒在地。
「你、你在後面?」猛然想起小哥哥是去「修仙」,王小六頓悟般一聲大喊:「你偷偷用了仙人法術!」
「唉呀。」略歪了歪頭,身著黑袍的青年笑了笑,俯身拉起倒在地上的王小六:「很久沒有人說什麼仙人法術啦,這種小把戲連拿來嚇嚇大師兄都沒辦法……你是山下村裡的娃子?」
「我不是娃子,我叫王小六、上月就滿十歲了!」被道術嚇得跳出身體的魂總算回了些,王小六的聲音又重新理直氣壯起來:「我、我是來『修仙』的!」
挑起半邊眉頭,青年倒是沒想到這小娃娃如此直接說出來意,心中玩心大起,他沒有故作姿態,撩袍蹲下身的動作放到他人身上顯得粗魯,但青年作來卻仍是一派自在的風流寫意:「小六娃子,你也知道修仙啊。給哥說說,你從哪裡聽來的?」
「沒……沒人說!」小孩動物般的直覺讓王小六沒有供出被自己旁敲側擊的村里大人,眼神滴溜一轉、立馬就對青年有問必答:「我自己看見聽見的。上兩個月我來山裡玩,就在這附近看見以前村裡的小哥哥和很多穿著白衣裳的人一起消失不見,他們叫小哥哥『青嵐』。」
聽著王小六的回答,青年沉思了會兒,想起什麼般自言自語道:「上兩個月、白衣、青嵐?……是了,不是青嵐,是清瀾,清字軰的弟子吧。那當是朝陽宗派人來談圍剿魔修的那次……」
「『魔修』?那是什麼?」性格中本就好奇心甚重,王小六又聽見了新詞,忍不住出聲提問:「也是仙人嗎?」
「糟糕,又被你這娃子知道不該知道的了。」雖然嘴上說著糟,青年臉上卻還是掛著輕鬆的笑容,王小六還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直覺卻讓他感到那雙眼睛並沒有什麼笑意,反倒沈澱著驚人的冰冷。
「是你要說給我聽的!」孩子哪能知曉有些人說話只是為了找到藉口尋事,何曾管過該歸咎於誰。王小六看見青年對自己伸出手,那雙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掌眼看就要扣上的自己的肩膀,他嚇得後退三步,嗓音也越來越大:「我、我只是要來修仙!我也要像小哥哥一樣有名字!我不要叫王小六──」
「想要有名字?好志向,我也覺得能得個好名字,是當仙人的好處之一呢。」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但青年內心真實的想法卻無人得以捉摸,他只是再次伸出手,試圖逃出魔爪的王小六,立刻就被他揪住了衣後領。
站起身的同時順勢將小孩子提了起來,青年此時的樣貌,在王小六的眼裡看來與妖魔鬼怪無異,一直強撐的膽量終於潰散,王小六大聲號哭起來:「救命──爹!娘!大姊二姊三姊四姊五姊──救命!有妖怪要殺小六!」
「你還真多姊妹,果真就是一被寵過頭的娃子。」另一手狀似不耐煩地掏了掏耳,青年潔白的指尖眼看就要點上男孩的百會穴……
「……師弟,也該玩夠了吧。」第三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再次把王小六嚇得噤聲,還不小心打了個嗝。
「哈,師兄也該看夠了?」方才詭譎的氣氛頓時消失無蹤,青年放下王小六,對著另一突然出現的灰袍青年露出笑容。
「何止我。」無奈嘆出一聲氣,青年只是湊巧經過此處,就聽見自家師弟逗著一個凡人孩子玩,搞得他出現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蹲下身,他熟練掏出懷中的帕子,像是以前照顧師弟們那樣,熟練地擦去王小六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水:「莫怕,哥哥不是妖怪,只是看你調皮進山玩,嚇唬嚇唬你呢。」
「……寧非。」聲音隨著男子的腳步一同從樹後出現,被喚作「寧非」的黑衣青年臉色一僵,這才露出苦哈哈的認錯表情:「讓師尊見笑啦。」
直直盯在墨寧非身上的眼神似乎在探究什麼,直到對方開始有些坐立難安,男子這才將視線移開:「也胡鬧得夠久了,走罷。」
「師尊?」灰衣青年三兩下就安撫好王小六、也套出了來龍去脈,他牽著男孩上前,態度和墨寧非相比,顯得恭敬許多:「這孩子該如何是好?」
比起那些野心龐大的理由,王小六想修仙的原因,在林藏鋒的眼裡顯得十足單純可愛。以大師兄一方立場而言,反正他們靈劍門長年守在山內,弟子本就不多,門派風氣亦不是太重視資質,滿足這孩子的願望,並非難事。
雖說沒有更多表示,但他最是理解自家大弟子的心軟個性。不忍拂去弟子眼中些許期待,被喚作師尊的冷面男子一步上前,輕而易舉扣住王小六的脈門,幾個呼吸後便放開了對方。
他轉頭往山的更深處走去,沒再回眸多望一眼:「寧非,去加強一下護山大陣,有凡人誤入本門之事,將來莫再發生。」
「師尊!」
聽見大弟子急切的聲音,男子回應的嗓音依然平靜,帶著些時光淬鍊出的涼薄:「藏鋒,此子毫無靈根,連洗經伐髓亦無可能。消去他的記憶,送出山去。」
墨寧非看著師兄吶吶地發出了不成語句的聲音,終究也只是眨眨眼睛,幾個縱身就離開原地,照師尊指令辦事去了。
王小六同樣聽見男子的話語,雖說不能全部明白,但他似乎沒有辦法當神仙了?
看著眼前唯一不會害怕的大哥哥,王小六想要再試著求情一番,但那雙厚實的大手已經蓋上了自己的眼,視線霎時一片漆黑。
那雙手和阿爹一樣帶滿繭子,卻比阿娘的懷抱還要溫熱更多。
這是王小六最後的想法,但這番感受卻在下一瞬和記憶同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王小六看著眼前的蜿蜒小徑,知道再往上走就是盡頭,那之上只有個小小冷泉,但夏日玩耍後舀來洗洗手臉,倒是舒適不過。
可現在並非夏季,那到底來這作甚?搞不清自己的想法,孩子的忘性大,思考也變得快,王小六立刻放棄追究,拍板決定今天就去和村裡的孩子一起玩仙人除妖的故事。
自己當然是要演仙人的──衣裳飄飄的那種,也沒有大鬍子!
邁開腳步往村子跑去,蜿蜒小徑與蓊鬱山林都被他拋在腦後,而那些衣裳飄飄又沒有鬍子的仙人,也若那冷泉一般,自王小六的記憶海中,潺潺流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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